教盛國敗
愛德華·吉本
作者一再強調(diào)羅馬帝國的滅亡實即蠻族與基督教的勝利,因之在這兩個問題上著墨甚多,刪節(jié)本也多予保全。羅馬人將帝國以外的民族統(tǒng)稱為“蠻族”。這些居住在帝國周圍的民族往往構(gòu)成帝國的邊患。書中最初出現(xiàn)的蠻族是日耳曼人,有專章敘述他們的原始生活,并指出到2世紀后期他們已擁有以鐵為鋒刃的武器,發(fā)動過一次各族聯(lián)合對帝國的進攻,為羅馬兵團所擊潰。但是到3世紀時,情況有了變化。帝國面貌依舊,但雄風已消,軍紀松弛,邊防削弱;而蠻族人口增殖迅速,有戰(zhàn)士百萬,并從羅馬學到作戰(zhàn)藝術(shù),因之構(gòu)成對帝國邊境的威脅。法蘭克人、阿勒曼人、哥特人此時是帝國最危險的敵人。然而帝國仍有相當?shù)牡钟α?。?別是奧勒良在位時整飭紀律,軍威復振,威服各族,安定邊境。書中對于他的祝捷活動作了詳細描繪,在獻俘的行列中包括了哥特、汪達爾、薩馬提、阿勒曼、法蘭克、高盧、敘利亞和埃及等各族戰(zhàn)俘。但這已是強弩之末了。作者還評論了帝國在邊境安置蠻族的政策。普洛布斯曾招募蠻族一萬六千人當兵,分成小隊,駐守邊疆,并收容蠻族戰(zhàn)俘和逃亡者在邊境設(shè)置新移殖區(qū),撥給土地、牲畜、農(nóng)具,指望能夠從中獲得兵源以充實邊防。然而事與愿違,蠻族人員不習慣務(wù)農(nóng),不愿受約束,往往流竄,成為暴亂之源。而當民族大遷徙的波濤涌起時,內(nèi)外呼應,西羅馬帝國遂被淹沒。東羅馬帝國的邊患主要來自東方。阿拉伯人的擴張吞食掉其東部領(lǐng)土,土耳其人的崛起摧毀了這個古老帝國。關(guān)于基督教,吉本在其回憶錄中寫道:“由于我始終相信《福音書》的傳播和教會的勝利與羅馬帝國的衰落是密切相聯(lián)的,所以我著重于這一變革的原因和影響,把基督教徒自己的著述和辯解同異教徒投向這一新教派的公正或憎恨的目光加以對照。”為節(jié)編本全文保留的第十五、十六兩章即是按照這一意圖撰寫的。此時吉本的理性主義世界觀業(yè)已形成,對基督教的傳統(tǒng)說教采取了批判的態(tài)度。他在第十五章開頭的地方寫道:“神學家可以……隨心把宗教描繪為降自于天,披著原有的純潔。史學家則……必須發(fā)現(xiàn)宗教在久居地上之時,已在一個軟弱和墮落的人類中受到了不可避免的錯誤和腐化相混雜的污染?!彼胰ド駥W家所加于基督教的純潔外衣,冷靜而客觀地對基督教久居地上所沾染的塵俗現(xiàn)象作了深入的理性的考察。他的筆法是曲折、含蓄的,有時是借用他人的酒杯來澆自己的塊壘的。他介紹諾斯替派的教義時說,這個教派“對以色列上帝作了不敬的描寫,把他說成一個易于沖動和犯錯誤的神,愛憎無常,……不能在這樣的性格中看到全知、全能的宇宙之父的特征?!边@樣的轉(zhuǎn)述雖然冠以“不敬”字樣,實際卻在張揚異端,貶抑“降自于天”的基督教。書中對基督教大肆宣揚的神跡,例如驅(qū)除魔鬼,起死回生,舌割后而能言,耶穌受難后天地冥晦等一一加以否定。盡管這些神跡有教會文獻可征,并經(jīng)神學家、主教、教皇等先后作出見證,然而他卻指出即使其中“最有力的見證”也不能“祛除不信者私下的、不可救藥的懷疑”,這種懷疑之所以“不可救藥”是因為它來源于理性的驗證。從這里人們清楚地看到吉本的歷史批判精神。第一卷出版后,引起巨大反響。老友休謨閱后寫信給吉本稱賀,并指出在第十五、十六兩章的處理中不可避免地會引起猜忌,可以預料一陣叫囂的到來,也許作者還會在前途遇到一場斗爭。此書在讀者中贏得贊賞,但也引起一些人的非議。吉本寫了一篇《我的辯解》,取得了多數(shù)理智的世俗人士乃至教會人士的諒解,但仍有些人詈詈不休,其中不乏知名人物。吉本后來承認,他起初感到驚懼,繼而轉(zhuǎn)為憤慨,最后則是置之不理。他繼續(xù)撰寫下去。
第二、三卷獲得與第一卷同等的聲譽。宗教部分依然保持自由精神,也再次遭到反對者的抨擊。抨擊主要來自意大利的天主教徒,中心仍然是“神圣見證”問題。他后來回憶此事時寫道:“神圣見證的證據(jù)今天在任何法庭上都會加以否定,但是偏見造成盲目,權(quán)威拒納良言,我們的拉丁文圣經(jīng)將永遠蒙受這種偽造經(jīng)文的玷污?!?/span>
最后三卷出版依然引起喧囂。他自思這幾本內(nèi)容純潔,筆調(diào)平和,不解何以會引譬如此強烈的譴責。最后他得出結(jié)論:“這部《羅馬帝國衰亡史》無論在國內(nèi)還是在國外似乎都擊中了要害,也許今后一百年還會繼續(xù)遭到責難?!笔聦嵐蝗绱?。在19世紀中期,倫敦圣保羅大教堂主教米爾曼在為其所注釋的《羅馬帝國衰亡史》作序言時,依然對該書加以批判,用意在于防止讀者閱讀本書后“產(chǎn)生錯誤印象”。批判主要針對前文所引吉本在第十五章開頭的那段話,認為吉本對于“宗教的神圣起源”這一主要問題,采取了巧妙的回避或假意承認的手法。另外還指責吉本對于基督教故意貶抑。這篇序言指出,羅馬帝國的進攻者,無論是軍事還是宗教方面的,諸如哥特人、匈奴人、阿拉伯人或蒙古人,阿拉里克、穆罕默德、成吉思汗或帖木兒,在書中都寫得充實完整,頗有生氣;唯獨對于基督教的勝利卻寫成一篇冷酷的批判論文。全書對基督教也不曾只字褒揚。這些大概就是衛(wèi)道人士對本書深惡痛絕的地方。但是,廣大讀者對本書的看法卻是截然相反的。